那皇帝为什么这么说呢?当然是说给衣尚予听的:朕已经罚了,你别逮着机会又打朕的小衣!
换了个时候,衣飞石就敢讨价还价故意和皇帝开玩笑了,当着衣尚予的面到底不敢造次,老老实实地憋着心里被护住的欢喜,低头道:“臣知罪,臣回去就领板子。”
衣尚予被这两个酸得牙疼,啜了一口茶,满心不是滋味。
他与皇帝正面扛上,本就是爱护儿子。这其中固然有对家族绵延的考量,又何尝不是出于一片舐犊之情?想着上阵父子兵,所以他叫儿子出来跟皇帝谈条件,哪晓得儿子出场就叛变!他的考虑和爱护,倒像是王母用金钗划在天上的那一道银河。
一时间,各种棒打鸳鸯、拆散有情人的词儿,都在衣尚予脑中回响。
然而,甭管皇帝和儿子表现得如何恩爱,衣尚予心中的怀疑半点都不曾消减。
不过,他已经不打算继续和皇帝扛了。衣飞石不与他一条心,一心一意往皇帝怀里扑,皇帝又表现得如此势在必得,他没有坚持下去的筹码,也不具备与皇室对抗的力量。
衣尚予虽然把衣飞石叫了出来,最终也没有再和皇帝说一句拒绝的话。
谢茂还想留他在枫林雅筑吃晚饭,衣尚予道:“陛下身份贵重,不宜长久盘桓宫外,还请早些回宫吧。”又看着老老实实侍奉在一边的儿子,语气有些复杂,“你护卫陛下回宫去吧。”
不带儿子回家,却叫儿子护卫皇帝回宫。
衣尚予在此时此刻说出这样的话,意思就很明确了:儿子给你了,陛下。
——情势如此,不给不行。
衣飞金废了,衣飞石也废了。
衣尚予面上不动声色,心中却一瞬间苍老了十岁。
※
朱雨亲自带人客客气气地把衣尚予送了回去,衣飞石就狗腿地蹭进皇帝怀里:“陛下,不生气了嘛?臣给你顺顺……”一只手在皇帝胸口上抚摸顺气,顺着顺着就往下去了。
谢茂一把揪住他的手,压他在榻上伏着,狠狠打了两下屁股。
“朕说话你是听不进了?”
衣飞石知道今天又出格了,低头道:“实在……放不下。”
衣飞石知道,他爹不能算是不知变通的人,真正不知变通的人早就死在战场了,怎么可能像他爹一样百战不败?可是,衣飞石也很清楚,他爹就算再是变通,也不会随随便便就接受被立为下一任家主的儿子,被皇帝充作禁脔、不许亲近妇人的事。
皇帝做事又是那么地……不好预测后果。
一边是陛下,一边是亲父,真闹起来,伤了哪一边,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办。
他怕父亲置气,不过,父亲置气不是最要紧的,毕竟是他亲爹,真生气了还能把他杀了吗?不过就是叫他回去,训斥责罚一番,逼他早早从皇帝身边“脱身”罢了。他不怕这点儿小麻烦。
他主要害怕的,还是皇帝跟父亲没说好,被父亲气着了,一怒之下迁怒他——
若是父亲坚持不肯,伤了皇帝脸面,陛下会不会就不要我了?
所以,他一定要来盯着。
太后体贴他,见他坐立不安的模样,开恩准许他出宫。他不是偷溜出来的,是奉了太后懿旨。
如今皇帝生气,他也不敢拿太后懿旨来搪塞。毕竟,皇帝是交代过了,不许他跟来。
听了全程的衣飞石也很理解皇帝的做法,毕竟,这一下午,皇帝也太……不要脸了。这要是单和衣尚予之间的对话也罢了,还被衣飞石听了个正着,皇帝再厚脸皮也有些挂不住了吧?
“臣知道错了。”衣飞石真心实意地认错。
谢茂见他老老实实趴着挨屁股的样子就来气,这辈子的小衣坏透了,回回都是知错,回回都不改。
他又陷入了当初的困境之中。
那就是,就算小衣不听话了,朕拿他有办法吗?答案很明显,从头到尾都是,没办法!
上辈子的小衣多乖啊,朕都不用明说,暗示一下,他就明白了,绝不会再犯,这一世……这是知道朕拿他没辙吧?真是会撒娇!控制欲极强的谢茂分明生着气,心里又有点甜丝丝的得意。
相比起前世谨慎自持从不敢越雷池一步的衣大将军,他还是喜欢这个被自己宠坏的小衣。
他喜欢衣飞石对他撒娇。
他甚至可以包容衣飞石第二次做被他严令禁止的事。
“老说‘臣知错’,怎么就不见‘臣改了’了呢?上回不也知错了吗?‘臣’还对‘陛下’说,‘臣再也不敢了’,敢情都是瞎说呢?”谢茂声音微微上翘,带着一点儿凉意。
衣飞石却从他的声音中听出了一丝甜蜜。他有点懵,不是该生气吗?甜味儿是怎么回事?
皇帝的套路太多,衣飞石不知道这算是那一套,只得老老实实地说心里话:“是臣失言。臣怕陛下和臣父说得不好……”他回过身来,抱住谢茂腰身将脸靠了上去,“万一陛下不要臣了,另外找个阿爹好说话的美人儿宠着,臣岂不冤枉?”
谢茂一心以为他是怕自己和衣尚予谈崩了,害他不好回家,哪晓得他担心的居然是这个?
这一口怒气瞬间就飞了大半,谢茂低头,亲亲怀里爱人紧偎的侧脸:“那也不能偷溜进来。”
“下回我求陛下带我,不偷着进了。”衣飞石认错态度极好,拉着谢茂的手放在自己刚挨了打,还隐隐火烧火燎的臀上,示意可以接着教训自己,又撒娇哀求,“陛下,不生气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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